“……连我的内心都能看透吗？”
巨人轻轻地摇头，跟许开的动作有些相像：「不。只是我能够感觉到一些情绪罢了。」
「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那熟悉的来源。」
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笑，她指向这颗星球：「因为，它本就是你熟悉无比的那颗星球，你曾经在上面生活过三十余载的那颗星球。那颗，人类在上面创造了辉煌无比的……星球。」
“你在开什么玩笑？”许开嗤笑一声，“两颗星球根本完全不一样，先不说这是一整块大陆，它们之间的半径、密度、运行轨道等等许多都——？！”
「看来你已经想到答案了。」庞大的女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天言大陆，在你所学到的那些知识中，有着另一个名字。」
「它的名字是，盘古大陆。」
「或者说……泛大陆盘古。」
第727章 刻下属于你的痕迹吧
泛大陆盘古，又被称为盘古大陆。
很像是一些玄幻小说中会出现的大陆名字，但这个名字却是学界的一个严肃的名词。
它指的是在板块漂移学说被提出之后，人类称呼地球早期那块连为一体的大陆的方式。
也就是说——
许开现在所处的天言大陆，其实就是地球。
“……我早该想到的。”
面上，许开似乎很是平静，但他颤抖的指尖却说明了他的内心绝不是如此。
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的，如果说之前他没有注意到，那么在他随着那场无上之战被崩飞的大陆一角进入星空之后，他早该想到这个答案。但以前曾测量过的天言大陆的各种数据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暗藏了一颗不相信这件事的种子。
天言大陆比地球整整大了一圈，运行轨道也有很大的不同，除了似乎是巧合的一年的时间相差无几之外，连一月的时间都有很大偏差。这些种种证据，让他认为天言大陆与地球是两颗不同的星球。
但，那场无上之战被崩飞的大陆一角，却说明了一件他遗忘了的事实。
圣人，拥有改天换地之能、灭碎星球之威。
那么，会不会未来的地球，就是在这不断的战斗之中，逐渐一次次地被削成了他看见的模样？
星球的半径、轨道、磁场……种种特征对于圣人的伟力来说，并非是不可改变的事情。
甚至，可能是很轻易的事情。
于是，当这颗星球被称呼为天言大陆的时候，它在一次次的圣境之战、灭族之役中，星球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一块又一块的大地被崩裂飞入星空。
最后，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至于星空之中群星的不同，人类以记录星空的图录为傲，那些史官、钦天监的记录更是在未来的天文学研究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在数十万年、乃至数亿年之前，在那被认为是人类尚未出现的年代，又有谁去记录那时的天空？
即使说。
地球，其实是天言大陆圣者们的战场遗址。
那些相似的历史，不是因为天言大陆是地球的后继者，而是因为地球上的历史，才是对天言大陆上历史的继承，将那些各国历史中的事迹剪切拼贴而成。
——许开，并不是来到了未来。
而是……回到了过去。
数亿年、乃至更加久远的过去。
但。
“呵……”
许开，却发出了笑声。
“很好的推测，甚至可能真的就是真相。但——”许开抬起头，看向那巨人，“没有证据支持你的观点，甚至即使按照你的这个说法，都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比如，就算天言大陆与我生活的地球是同一颗星球，人类文明的出现也远远早于学界的推测，那也无法说明拉丁文的出现、【末厄】这种高科技产物形成的原因等等许多诸如此类的事情。”
「所以，你也知晓了为什么伱发现了这些定律，却依然可以以它们作为自己的境界精进的养料。」巨人语带笑意，「因为提出这些定律的那些伟人，根本就连构成自己身体的那些原子在哪里都未曾知晓，你才是第一个提出那些定律的人。从时间顺序上来说，他们……才是剽窃你的知识的那些人。」等离子体构成的巨人缓缓点头，光是如此划过的距离就有比天言大陆的赤道长度还要更长，「但，既然连你都可以回到过去，为什么这些来自未来的产物，不可以回到过去？」
“……”
沉默。
是的，既然是他可以完成的事情，为什么其他人、其他事不可以？
“既然是你说的这样，如此强盛的文明，又怎么会衰落？”
破碎星球的强者、绵延数十万年的文明光辉，怎会如此轻易地衰落至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后世的那些对于古生物的研究、对于古代的考古发掘，为何什么都没有发现？
「天言大陆现在的文明，全部都是基于“天地之气”才得以发展至如今的辉煌。那么，如果天地之气彻底地消失，现在的文明，将比镜中花水中月更加虚妄。」
许开瞳孔猛然一缩：“你是说？！”
「天地之气的本质，你已经有所研究，但你一直未曾确定、更不敢确定，因为那个答案对你来说是如此常见，但又如此地不真实。」
女人再度露出和蔼而慈祥的微笑：「对于一种不会发光但却有着显著的万有引力效应的物质，学界对这种物质的称呼是什么，在现在的天言大陆上，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
不发光但具有显著的引力效应的物质。
许开将那个答案缓缓说出：“暗物质。”
他一直对这个答案有所怀疑，【末厄】的“暗物质机关”让他认为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物质，但始终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如果相信这个巨人所说的一切，那么他的猜测便是正确的。
「暗物质的出现，让天言大陆上的早期人族发展出了辉煌至极的文明，却也因此让这个文明变得极为脆弱。当暗物质的潮汐退去之后，文明的一切都犹如空中楼阁一般崩塌。」
「只有圣境的那些人，他们已经与暗物质融为一体，力量不会随着暗物质的退去而消散。但圣者之寿犹有竟时，而当他们寿终之时，与暗物质彻底融为一体的躯体会比一般人的身体更加彻底地消散。」
「所以，你也知晓了为什么你发现了这些定律，却依然可以以它们作为自己的境界精进的养料。」巨人语带笑意，「因为提出这些定律的那些伟人，根本就连构成自己身体的那些原子在哪里都未曾知晓，你才是第一个提出那些定律的人。从时间顺序上来说，他们……才是剽窃你的知识的那些人。」
她的指尖轻轻地抚摸许开的脸庞。
明明那么巨大的身躯，却能够进行这样精细的动作，一分一毫都没有伤到他的身体。他的身躯并未因为高温的等离子体而感到有炽热感觉在烧灼，反而能够感到一种……温暖。
在这指尖的抚摸之下——
「在这里，在历史中，刻下属于你的，永恒的痕迹吧。」
第728章 谢谢，云轻舟
「在这里，在历史中，刻下属于你的，永恒的痕迹吧。」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作为一位研究者，谁能够拒绝自己的成果被刻于历史之中，成为所有后来者的必读之物？当那些后来者攀登高峰之时，必念诵他的名，就像念诵洛必达、念诵朗道等等诸多在刻下属于自己痕迹之人的名字？
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平平无奇的话语，就像跟一位老友聊天一般自然而平和。
“原来，我一直跟你说的那些，‘在历史上留名’，让伱误会了我的意思。”
「……什么？」
许开淡淡地收了一下手上不存在的手套。
“我确实想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不如说，谁不曾这样想过？但你误会了的地方在于，我真正想要的是，探索这世上的未知。当我探索明白的事情弄清楚之后——”
“我的名，自然会留存在世界之上。”
“是我当初在你身边说了很多次那样的话，让你误会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就不能完全怪你了，应该怪我当时没有说清楚。”
他轻轻伸出手，抚摸着虚空，看上去就像是在抚摸谁的脑袋。
明明二者之间体型的差距连用大象与蝼蚁之比都远远无法形容，但如果此时星空之中有第三位观察者，如果他的视力好到可以看到在巨人掌中比蝼蚁更加渺小的许开，恍惚之间，他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是许开，在轻轻地抚摸巨人的脑袋。
许开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是他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对后辈的成长的喜悦、对久别重逢之人的感怀、对她所拥有的未知技术的探索、……无数的情绪在许开内心混合，最终呈现在面上的表情，让她在恍惚之间，仿佛曾看到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也是如这般慈祥，包容她的一切。当她还不知世事时，对一些在大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发出疑问的时候，她的父亲就会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耐心地为她解释，从未曾有过厌烦。
「你……！」
“破绽早就露出来了，如果是天言大陆之灵的话，祂是不会使用‘我’的哦？”
许开挥了挥手，就像告别一位老友一般充满了不舍，但却又如此地坚定。
“多谢了你，既然确定了这些东西是暗物质，那我也没什么担心的必要了。”
一步踏出。
身躯与外界的边界彻底消失。在其他人看来，现在的许开在感知之中根本不存在这个人，然而若是以双眼目视，却会发现确实有人在这里。
天人合一，说得很高大上，仿佛需要堪破什么才能够达到。
但对他而言，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堪破的事物。
他一直需要去堪破的，不是那些错综复杂的人心。
而是……客观世界的规律。
“那么，再见了。”
他的身影逐渐在星空淡化、消失。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呢……云轻舟。”
在最后的最后，在他轻声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他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星空之中。
徒留下巨人愣在原地，失神无已。